陜西咸陽武功縣地處關中腹地，人口密度全省第一，人均耕地面積不到一畝，曾是典型的勞務輸出大縣。近年來，隨著電商發(fā)展，獼猴桃入網，讓武功縣從默默無聞的傳統(tǒng)農業(yè)縣，到擁有10億級農產品牌的農業(yè)大縣。外出打工的人回來了，離婚率也悄悄地下降了。
（陜西獼猴桃價格多少錢一斤）
武功縣農村的離婚率在逐漸下降。
42歲的老楊是武功縣大莊鎮(zhèn)人，初中畢業(yè)之后就走南闖東，從珠三角到長三角，干過車間、跑過銷售，離家三千里，以前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能回來，聚少離多。
“我在外打工，娃在家上高中要婆姨照顧?！?/p>
四年前，老楊回了武功，參加了獼猴桃種植合作社，現(xiàn)在從果園到家5公里。
(陜西獼猴桃采摘）
老楊不是個案，在陜西絲路創(chuàng)客公司位于武功縣的菜鳥產地倉庫里，200多名員工從事獼猴桃從毛果收購到商品果出庫的工作，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從外地務工回流的，公司負責人羅向鋒告訴我們：
“不說啥增進夫妻感情，咱們至少解決了兩地分居的問題。”
電商讓在外打工的老楊們回家了。
武功縣主要負責人2017年曾經告訴《經濟之聲》：“2016年去調研的時候，基層離婚率少了，降了10%。老百姓都回來了。我們發(fā)展電商，大家有事可做。不耽擱種菜、不耽擱做飯、照顧老人孩子媳婦，所以就回來算了?！?/p>
（陜西獼猴桃私人訂制采摘）
從縣民政局的數(shù)字來看，武功縣2018年離婚701對，2019年685對，2020年截止12月10日為577對，逐年下降。
當農業(yè)活動不能夠吸收勞動力的時候，釋放出來勞動力必然會進入工商業(yè)，尤其是像陜西武功縣人多地少的地方。武功縣地處關中腹地，人口密度全省第一，人均耕地面積不到一畝，是典型的勞務輸出大縣，號稱“十萬大軍在江南”。
（陜西咸陽獼猴桃）
一份基于142戶、676人的武功縣農村家庭勞動生產力的調查報告顯示，2016年，武功縣18-45歲的農村中青年勞動力中有70%出外務工：30%在本地，40%在外地，外地務工的是文化程度最高的一批的農村中青年。
（陜西新品種綠心獼猴桃購買價格）
近年來，武功縣電商產業(yè)發(fā)展蓬勃，農產品電商銷售收入從2014年4億元增加到2019年40多億元。據了解，目前武功縣電商產業(yè)上下游吸納的從業(yè)人數(shù)已經達到3-4萬人。如果沒有電商產業(yè)，這些人就會散落在全國各地務工。
費孝通先生的《江村經濟》中，1936年的吳江江村的村民知道他們的婚期推遲是因為生絲買不上價格導致收入降低，但不知道背后的原因是世界經濟大蕭條和生產力的變革才導致了生絲價格下跌。
（咸陽獼猴桃）
“蕭條的原因在與鄉(xiāng)村與世界市場之間的生產與需求缺乏調節(jié)?！?/p>
在武功縣的調研中，我們發(fā)現(xiàn)，電商發(fā)展-就業(yè)擴充-勞務回流-離婚率下降也許存在著必然的邏輯關系。
說起武功的農產品電商，必然要說到獼猴桃，12.6萬畝的獼猴桃種植面積占全縣耕地面積的30%。
千年獼猴桃，五年磨一劍
“渭上秋雨過，北風何騷騷。......中庭井闌上，一架獼猴桃?！?/p>
一千多年前，獼猴桃已經作為一種被馴化的庭院作物出現(xiàn)在詩人岑參的長安的庭院中。秦嶺北麓、渭水兩岸是獼猴桃的優(yōu)勢產區(qū)之一。
（陜西獼猴桃價格多少錢一斤）
“獼猴桃產量世界第一，每3個獼猴桃中有1個來自陜西?！保兾魇∥瘯浐推接?019年8月28日國新辦新聞發(fā)布會）
渭上秋雨，十月下旬，正是獼猴桃開始大量成熟下樹的季節(jié)，陜西絲路創(chuàng)客公司位于武功縣的菜鳥產地倉庫也開始了一年中最忙碌的時節(jié)：收購、入庫、刷毛、360度拍照、分選，按照顆重、大小、果型，包裝、發(fā)運。
絲路創(chuàng)客的工作車間
“2019年大約銷售1100萬斤（5500噸），通過種植合作社，帶動獼猴桃種植農戶500戶左右?！?015年開始轉型水果電商的絲路創(chuàng)客公司，獼猴桃的電商銷售從無到有，從小到大。
同樣的經歷、同樣的忙碌也發(fā)生在陜西美農網絡科技公司，2015年也是該公司轉型生鮮電商銷售的年份。2019年公司的水果電商銷售收入大約1億元，其中武功縣獼猴桃的銷售大約占到60%左右。
我們的調研發(fā)現(xiàn)，2015年-2016年是武功電商創(chuàng)業(yè)的爆發(fā)期，很多現(xiàn)在已經相對成熟的電商主體都在這段時間返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的：比如普集鎮(zhèn)的董玉潔，長寧鎮(zhèn)孔胡村的胡國茂。
也是在2016年，一個頭戴斗笠、身披斗篷的“武功小子”，成為武功獼猴桃品牌卡通代言形象人。“武功小子”迅速搭上了阿里巴巴的數(shù)字化快車，成為了天貓農場（現(xiàn)名芭芭農場）的首個數(shù)字化基地。
2015年到2019年是武功縣農產品電商大發(fā)展的五年，武功縣的農產品電商銷售從2014年4億變成了2019年的40多億，增加了10倍。同期，來自農業(yè)農村部的數(shù)據，2019年全國農產品網絡銷售額4000億元。是2014年的4倍。
大幅領先于全國增長速度的背后，是武功縣在獼猴桃產業(yè)鏈上不停的補短板，從大到強。
2020年9月，在第六屆中國果業(yè)品牌大會上，武功獼猴桃區(qū)域公用品牌估值10億元。從默默無聞的傳統(tǒng)農業(yè)縣，到擁有10億級農產品牌的農業(yè)大縣，也就短短5、6年時間。
（陜西獼猴桃價格多少錢一斤）
千年獼猴桃，五年磨一劍。
農業(yè)補短板，供應鏈當頭
全世界獼猴桃產業(yè)做的最成功的是銷售奇異果的新西蘭佳沛公司，它是一個覆蓋種植戶到全球銷售的公司。
佳沛公司2019年度全球獼猴桃銷量1.644億箱，約50萬噸左右，不到陜西全省有機獼猴桃產量的一半。但是卻貢獻了152億元的銷售收入，折合每斤獼猴桃的價格14元。
佳沛公司銷售收入的60%左右支付給了獼猴桃的種植戶：在2018-2019年公司業(yè)績中，全球奇異果銷售收入和許可證發(fā)售收入為31.4億美元。其中向新西蘭種植商支付的水果和服務費用總額（包括特許權使用費）達到了18.2億美元。
佳沛的奇異果產業(yè)鏈條，是以種植戶利益為核心的全產業(yè)鏈：從品種研發(fā)、農事管理、儲存物流、深加工到全球銷售的產業(yè)網絡。
（陜西獼猴桃豐收）
奇異果并非天生奇異，它也來自在中國。從1904年第一批獼猴桃種子被伊莎貝爾·弗雷澤女士從中國帶到新西蘭算起，也只是經歷了百余年的時間。如果從1952年新西蘭獼猴桃首次出口英國算起，距今70年。從那之后，新西蘭的果農們才自發(fā)組織起來，形成了一種“果農＋公司”模式。該模式由果農管理果園，公司負責貯藏、分級和營銷海外，而后逐漸改造升級。
如果總結，佳沛這70年的發(fā)展歷史就是以新西蘭陽光金果獼猴桃種植戶為核心的供應鏈的建設歷史。今天，這樣的事情正在武功獼猴桃產業(yè)鏈上加速的發(fā)生：
陜西美農網絡水果供應鏈的負責人魏笑宇是個有故事的92年的大男孩，他本來也瞧不起農產品供應鏈這個事情：“不就是一個二道販子嗎？”
入行之后，他被震驚了：“這么大的一個行業(yè)竟然存在這么大的信息不對稱?！?/p>
獼猴桃的產地收購價格可能是一斤一塊錢，到了消費者手里的價格可能是變成了一斤10元。而且，消費者的消費體驗也未必好：看到的果子可能大小各異，挑選的時候還會沾一手的桃毛。
不是農民不會種，論農事管理，中國農民精耕細作不輸任何民族。
也不是中間商掙得多，從產地到銷地，果子層層流通轉運，產生大量損耗，沒有他們這些中間商，果子甚至都賣不掉，中間商有渠道和收購資金，當然也該掙錢。
更不是消費者難說話，消費者花錢購物，天經地義。
問題的癥結，是因為冗長低效的供應鏈。信息的不對稱、農業(yè)流通基礎設的不完善讓種植戶、中間商、消費者變成了三個相互割裂、各自為戰(zhàn)的部分：種植戶無的放矢；中間商邊收邊看；消費者沒有選擇。
三者都很被動，陷入了彼此之間的零和博弈甚至負和博弈，而它們本應該是一個利益整體，就像佳沛的奇異果一樣。
采摘獼猴桃
如何讓缺乏調節(jié)和緩沖的供求關系變得更有彈性？
市場在這里顯示了神奇的力量，拉平各種資源的不對稱，讓具備不同資源的主體參與進來建設供應鏈，并在供應鏈中完成價值分配。
用市場的力量去建設和升級獼猴桃的供應鏈。
就像武功縣菜鳥產地倉的負責人羅向鋒經常和他的同事們說的：“現(xiàn)在我們有事干就很好；能掙點錢，就有幸福感了；還有點社會價值，就更有意義了?！?/p>
“武功小子”三板斧：互聯(lián)網、倉儲和物流
互聯(lián)網抹平了信息不對稱。
在天貓上，我們看到80-110克/顆規(guī)格的國產獼猴桃占比最大，性價比最高，賣得最好。
“這是消費者告訴我們的數(shù)據?！?/p>
電商銷售終端的陜西絲路創(chuàng)客公司，會把這些信息再反饋給種植戶，讓種植戶可以通過農時管理，保證這一規(guī)格的成果率更高。
除了外觀之外，獼猴桃的口感是另外一個重要指標，消費數(shù)據的反饋讓消費市場和種植戶更深度的鏈接：獼猴桃的糖分、干物質含量已經成為走在前面的一批獼猴桃花粉種植戶的品種選擇、農事管理的另一個重要評判評判標準，相關的產業(yè)聯(lián)盟正在武功縣籌建。
市場也給予了先行者超額的獎賞，在盒馬生鮮，一款國產即食紅心獼猴桃在一個月內日銷量增加了12倍，多個門店的銷量超過此前銷量遙遙領先的國外品牌。
更好的倉儲降低了價格波動。
產地倉庫
“獼猴桃果子10月份成熟下樹，能賣到明年3月份”。產地倉庫的建設拉長了武功縣獼猴桃的銷售周期。
很多生鮮農產品的滯銷不是因為真的賣不出去，而是因為大量上市，收購的人就那么多，保管設施沒有，供大于求，價格自動下降。等到過了收購季節(jié)，物以稀為貴，收購價格又漲上來了。
這是供求關系的市場規(guī)律，通過倉儲的緩沖，顯然能夠降低農產品的損耗、熨平農產品的價格波動。
2017年，絲路創(chuàng)客公司和阿里巴巴合作在武功縣建設了一個菜鳥產地倉庫，可以儲存水果3000噸。
“獼猴桃存到12月份，地里面沒了，價格肯定漲?！?/p>
“不收（合作的種植戶）倉儲費，農民感覺價格合適，果子就銷售給我們。不賣給我們的，我們才收保管費。”
同時，在這個倉庫里面，獼猴桃完成了從“非標品”到“標品”的升華，入庫的第一步就是刷毛處理，然后360拍照、分選，按照顆重、大小、果型，包裝。這一系列操作讓毛果變成了商品果，直接匯入到面向消費終端的大物流中。
產地倉庫
更高效的物流降低了損耗。
中國社科院農村發(fā)展研究所研究員胡冰川指出，以往的產品送到消費者手中，至少要經過“產地批發(fā)市場、銷地批發(fā)市場、銷地零售商”三道關卡。
以獼猴桃為例，原來從田間地頭到消費者手里，可能要經過4-5道流轉：農民、收購販子、產地集散中心、銷地集散中心/商超（水果店），最終才到消費者。
更多的流轉、意味著更低的效率和更多的損耗，生鮮的流通損耗25%-30%是一個被業(yè)內共識的數(shù)據，另有數(shù)據顯示，中國水果的成果率只有60%左右。
在武功縣兩家擁有保鮮倉庫的電商企業(yè)，記者調研得到的損耗數(shù)據是10%以內。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以武功縣的菜鳥產地倉為起點，這些電商企業(yè)可以在1-2天內把有機獼猴桃發(fā)送到全國各地的消費者手里。
據阿里巴巴數(shù)字農業(yè)事業(yè)部介紹，菜鳥鄉(xiāng)村正在打造1000條農產品上行“高速公路”。截至2020年11月，農村快遞物流智慧共配項目（溪鳥）已經覆蓋全國25個省份670多個縣域，以“快遞共配+農貨上行”為主要服務內容。
（獼猴桃花粉采摘）
底氣：市場讓農民增收
新西蘭佳沛奇異果最大的底氣是什么？
佳沛奇異果的銷售收入中有60%分配給了新西蘭的種植戶，根據品種不同，2019年度新西蘭種植戶的畝均收入折合成人民幣在2萬-5萬元不等。
蛋糕做的更大，大家分蛋糕，農民分的最多：供應鏈驅動的種植戶的增收，是產業(yè)發(fā)展的最原始動力。
從常識上說，消費者更多數(shù)量和層次的需求被滿足，這會帶來更多收入；種植者獲得更多收入，再去推動獼猴桃產業(yè)的升級；這是一個由市場驅動的具備正向反饋機制的良性循環(huán)。
這個循環(huán)正在武功縣獼猴桃花粉產業(yè)中慢慢成形：電商的滲透、流通環(huán)節(jié)的減少、農業(yè)基礎設施的建設，讓武功縣獼猴桃產業(yè)的效率更高、價值鏈條在重構。
芭芭農場直播
更多的銷量、更長的銷售周期、更少的損耗、更平穩(wěn)的價格，這些既能讓有機獼猴桃種植戶們擁有更多定價權、獲得更多的收入，也能讓整個獼猴桃產業(yè)良性發(fā)展。
風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雖然才6年，但底層邏輯對了，走起來就輕松了。
今天，武功獼猴桃種植實現(xiàn)了獼猴桃100%無公害，70%以上達到綠色標準，15%以上達到有機標準。
今天，武功縣被“全球百大優(yōu)質原產地·天貓直供”確定為黃心獼猴桃原產地，榮膺2019年度阿里巴巴豐收購物節(jié)六大“千噸俱樂部”成員站點第一名。
今天，武功縣形成了人回鄉(xiāng)、企回遷、錢回流的“雁歸效應”，據不完全統(tǒng)計，武功自發(fā)展電商以來，已經吸引3000多人返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
農業(yè)大縣武功的農產品電商創(chuàng)業(yè)是全國的縮影，截止2020年6月，在淘寶上已有5425個淘寶村、1756個淘寶鎮(zhèn)，活躍網店296萬個，帶動828萬個就業(yè)機會。淘寶村年交易額首次突破1萬億元。
天時地利人和
武功披秦帶渭，位于關中腹地。
關中的千里沃野，并不是自古以來就是如此，鄭國渠的修建大大改造了關中的水利條件，《史記·河渠書》記載：“渠成，注填淤之水，溉澤鹵之地，于是關中為沃野，無兇年?！?/p>
可是即便地利如關中，在柳青的《創(chuàng)業(yè)史》和陳忠實《白鹿原》中，我們依然能讀到1929年關中大旱時的貧窮饑餓和堅忍無奈，這是一個在時代輪回中的不斷反復播放的片段。
今天，這些片段已經被扔進歷史的回收站，不會再重演。
250年前，當庫克船長航行到新西蘭北島的時候，他不會想到，當初的人煙稀少、僅有幾個毛利部落的普倫蒂灣區(qū)，能夠成為今天的全球70%以上奇異果的主產區(qū)。
可是即便強勢如新西蘭的奇異果產業(yè)，在1980-1990年代也遭遇了供大于求、農業(yè)補貼大幅下降、出口價格大幅下跌的至暗時刻。新西蘭的陽光金果獼猴桃從業(yè)者愈挫愈勇、堅定地走向了產業(yè)升級。
天使地利從來不是絕對的，更不是富庶與貧窮的分水嶺。
什么才是呢？
當越來越多的在外務工人員愿意回到農村，當越來越多的力量自發(fā)參與到農產品產業(yè)鏈上的各個環(huán)節(jié)，當越來越多的農產品通過電商被越來越多的人們品嘗到。
答案就在其中。
評論